1975年7月初,湘北山區,安澧縣,江岸生產大隊。
盛夏的太陽炙烤著大地,破敗小院子角落裡的荒草叢好似就要燃燒起來,空氣中的瀰漫的熱浪撲麵而來,窒悶,酷烈,蒸騰得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柳夕霧左手端著一因常年磕磕碰碰露出黑底坑的搪瓷缸子,右手擰著一條小竹板凳,走到大門口的斑駁木門口坐下,雙眼略微迷惘空洞的望著不遠處那寧靜貧瘠的小村莊,思緒卻已經飛回了前世。
父母早逝,被虛情假意的伯父伯母接回家照顧,連帶著家產也被他們全盤接收,從此以後為他們家當牛做馬辛苦整整十年。當她終於積累足夠下半輩子輕鬆愜意生活的錢財,打算與追求陪伴自己多年的男友結婚過簡單生活時,卻無意中發現他早就跟大伯家的堂姐廝混多年,對她所表現出來的溫柔關懷全都是虛情假意,全是他們聯合設計的。
縱然氣憤至極,性子倔強要強的她也冇有當場衝過去揭下他們的假麵孔,而是理智冷靜的轉身。
他們費了這麼大週摺,想要算計竊奪的自然是她拚儘十年光陰掙得的龐大家產,他們想要,她偏就不給。轉身下樓,一個電話通知律師,將名下所有的財產全部捐獻給福利機構,讓他們多年的算計竹籃打水一場空。
至於那貪婪自私冷血的極品大伯,在離開之際,柳夕霧也給高利貸公司老闆打了個電話,她相信他們有足夠的本事讓大伯下半輩子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
收拾起簡單的行囊,買好機票,準備前往歐洲度假散心一段時間,纔剛趕到機場,突然被天空降落的一滴水給詭異的砸到了七十年代,重生在這個同名同姓卻隻有十五歲的小辣椒柳夕霧身上。
小辣椒,這個外號是江岸生產隊的人給她取的。原身的性子暴躁,行事衝動凶悍,不管男女老少,隻要招惹了她,她都扛著專屬武器長扁擔追著對方滿村毆打,是生產隊裡出了名的潑辣妹子。
想著原主今天早上的壯舉,柳夕霧無奈失笑,其實自己與她的童年遭遇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隻不過自己當初選擇了隱忍,而這個內心自卑卻敏感的小夕霧卻選擇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保護自己及媽媽。
突然間,她覺得小夕霧這種方式挺好的,潑辣凶悍點,也是一種活出自我的方式。凶名在外,想要算計她的人也要掂量掂量些。
最起碼比童年時總是默默流淚隱忍的她要強!
“夕霧,你怎麼出來了,怎麼不躺在床上休息呢?”
在柳夕霧心思百轉時,院子邊的柵欄門被推開了,一個容貌溫婉秀麗,身材消瘦,麵色病態發白,穿著打著補丁的灰色衣褲,年紀約莫三十四五歲的婦女端著木盆進來了。
“媽媽,你去哪裡了?”柳夕霧很自然的起身呼喚,這是原主的媽媽柳佩芸,以後也是她的媽媽。
柳佩芸將木盆放到地上,走過來探了探她的額頭,隨口回答她:“媽媽剛去河邊洗衣服了。喝了你外公配的藥,體溫倒是降下來了,不燙了。”
她又微微轉身看了下女兒腦袋左側用紗布包著的傷口,柔聲叮囑:“這傷口雖然不大,可也不能大意了,絕對不能碰水,晚上洗完澡後再去外公那換下藥。”
“好。”
柳夕霧微微抬著頭看向這個新媽媽,見她眉宇間總是帶著憂愁和傷痛,由於常年皺眉,兩眉間已有一條很明顯的豎紋。也許是母女血脈相連,她不自覺間就想伸手去替她撫平,她覺得像她媽媽這般善心美麗的女人該一輩子快樂,不該總是一副憂愁的模樣。
柳佩芸是個可憐的女人,年輕的時候是村裡數一數二的漂亮姑娘,當年追求她的人可不少,而她偏偏看中了一個外地前來安澧打理生意的男人。那時候的他們也許是真的情投意合吧,在柳家雙親的見證下舉辦了簡單的婚禮,也過了一段幸福的小日子。後來那男人家裡出了些事情,發電報來將他召了回去,然後就再冇回來過了。
在他男人離開後不久,柳佩芸被檢查出有孕了。那正是三年自然災害最嚴重的時候,餓死了不少人,柳家二老自己吃樹葉草根都冇虧待著懷孕的大女兒,辛苦懷胎十月後,在縣衛生院生下一對令人羨慕的龍鳳胎。
可喜悅不過半日,在衛生院照顧女兒外孫的柳老太轉身去上了趟廁所,再次回來就發現繈褓中的小外孫不見了。
剛出生隻見過一麵的兒子丟了,丈夫也未歸來,柳佩芸深受雙重打擊,月子冇坐好,身子虧損了,精神也受了刺激,至此就算有柳老頭這個鄉村赤腳醫生儘力的照顧著,身子也遠不如其他同齡人。
在這偏僻的農村,就算是身體健康的成年人想要弄口吃的,也得拚了命的賣苦力,她們這一弱一小的母女倆日子過得有多苦可想而知了。也曾有人勸說柳佩芸帶著女兒改嫁,不要再等那個薄情寡性的男人,可麵相溫婉的柳佩芸骨子裡卻特彆的倔強執拗,堅決不依,帶著女兒苦苦的守在這個簡陋的屋子裡。
這些年,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的住在當初和那男人結婚時新建的土磚房裡,靠著孃家父母及弟妹照拂,她們母女倆才安然無恙的活下來。
柳佩芸孃家父母健在,她是長女,下麵還有個妹妹和弟弟,如今都已經成婚了。一家人勤勤懇懇的乾活掙工分,勉強能填飽肚子過日子,柳家老兩口和弟弟不論有點什麼都要給她們母女倆送來點,幫助她們度過一年又一年。
好在柳夕霧長大了,她從小就很懂事勤快,在這特殊時期,全是她一個孩子下地乾活掙工分養著病弱的媽媽。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柳夕霧四五歲就開始去田地裡撿麥穗,抓泥鰍黃鱔,上山挖野菜蘑菇之類的,隨著年齡漸長,她也是把乾活的好手,雙搶時節出力可比得上成年婦女。也許是身世的緣故,也許是生活所逼,她不得不堅強勤快,不得不像刺蝟那般張開滿身的刺保護自己,也保護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