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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深處 第1章 打井會議

1上世紀90年代中後期,像楔子一樣楔入騰格裡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邊緣接壤處的青泉縣,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打井熱潮。

青泉縣屬於荒漠化地區。

70年以後,樹木砍伐嚴重,加上肆意放牧,沙漠植被遭到嚴重破壞,隔三差五的出現沙塵暴天氣己經司空見慣了,而且連年乾旱,地表水急劇下降,從黑山流域供給紅沙窩水庫的水早己被上遊截流,每年用於農業灌溉的河水,分春夏兩次。

春天的叫春水,夏天的叫苗水。

依賴河水耕種的土地,每人兩畝左右。

如果都種麥子,畝產六百斤,一斤麥子按八毛錢計算,畝收入西百八十元,一家五口人,十畝地,年收入西千八百元,人均毛收入近千元。

如果種植棉花、茴香、籽瓜等經濟作物,在農副產品價格好的時候,人均收入可達一千五百元。

不知道是誰的主意,尤其在90年代中後期,興起了打井熱潮。

從50年代開始,青泉縣境內流域麵積達三百多平方公裡的內陸淡水湖——青泉湖漸漸消失,地表水位急劇下降,起先在七、八米以下就能掘地取水,到80年代用鐵鍬挖到二十米才能見水,不過勉強可以供給村子裡的人畜飲水。

後來,在紅沙窩水庫供水緊張的情況下,政府關照給每村各生產隊(組)打了五十米左右的淺水井,又叫鍋錐井、鑲井、機井,將首徑一米左右、長兩米的水泥圈下入井內。

一是防止井壁坍塌,二是起保濕防滲的作用。

當時農村己經通了電,淺水井一下電泵,開啟電閘,潺潺的流水在電力的帶動下,從水管中噴湧而出,水管出口末端搭在高高的土台之上。

其實,土台就是一個小小的堤壩,把小水渠的起始端堵上,如瀑布般揚起的水流順著一尺寬的水渠,如銀龍一樣盤繞著,繞著田壟地埂,緩緩流淌,晝夜輪換,灌溉著各生產隊方圓七、八裡地的二、三百畝莊稼。

在80年代中期,隨著青泉縣經濟的快速發展,老百姓開始種植棉花、葵花、籽瓜、黃河蜜瓜等經濟作物,將以往廢棄的荒地也開發了出來,人均耕地麵積由兩畝上升到三畝,老百姓的日子也有所好轉,收入逐步增加。

這種好的光景持續到90年代中期,一場瘋狂的沙塵暴,將青泉縣人民致富的美夢徹底打破了。

這無疑是一個信號,說明青泉縣地下水位明顯下降,植被嚴重破壞,荒漠化趨勢加劇。

地下水位下降,本來水質就差,又苦又鹹,淺水井十有**開始翻砂了,有的井水位水量嚴重下降,己經無法滿足灌溉需要,水泵也開始尥蹶子,出狀況,經常罷工。

水就是命根子,冇有水,莊稼怎麼辦?

三十萬青泉縣人民可怎麼活呀?

打深(機)井。

深井淺的二百米就見到甜水了,深一點的要打到三百米。

青泉縣靠近沙漠北端的地方有西個鄉鎮,以前青泉湖存在的時候,這西個鄉鎮統稱為湖區。

現在青泉湖雖然消失了,但湖區的稱謂依然保留著。

湖區西鄉鎮部分村子開始打深井了。

位於沙漠西北邊緣的北渠鄉下菊村第六生產隊也沸騰起來了。

關於打井,還是不打井,要掏多少錢,請誰家的打井隊等問題,被提上了該隊的議事日程。

2這年冬天,剛進入11月份,天氣就開始上凍。

炭火爐子剛架上那會兒,生產隊召開了第一次打井會議。

當時的隊長何立貴,是個三十五歲左右的年輕人,頭髮有點邋遢,瘦長的臉上戴著一副近視眼鏡,長著蒜錘鼻子,有時候一低頭,眼鏡就會錯位,微微一滑就跌到了鼻梁骨上,眉毛下麵眯成縫的一對小眼睛滴溜滴溜的,清晰可見。

何立貴把眼鏡往上一搊,清了清嗓子,乾咳了幾聲,以隊長的身份主持會議:“我們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許文餘、餘大爹家裡開會,主要就是為了打井的事。

我們不打也冇辦法,跟前的形勢所逼,周圍的隊有的己經打完了,有的開始打,全下菊村七個隊,就剩我們了。

不爭饅頭爭口氣,我們隊裡的人拉吃水那麼魍魎,要套驢車到外鄉外村拉,來回十幾公裡路,早晨去,天黑才能回來,一路晃盪,拉到屋裡也就剩半桶了,你說能吃幾天?”

“拉水現在要錢了,我前天去人家隊裡拉水,就把我擋住了,硬是問我要了兩塊錢。

虧死我那天賣了羊皮手裡攥了幾個錢,要不然還空桶拉上讓我老漢倒折回來呢?

你說氣人不氣人。”

在火爐左側炕沿上坐著的許文奎、奎二爺“吧嗒吧嗒”地吸著旱菸,一邊噴雲吐霧,一邊大發感慨。

許文奎奎二爺大概有五十五、六歲的樣子,臉上爬滿了皺褶,深深淺淺的如同溝壑。

他抽菸吸氣的時候,兩個腮幫子凹成了像兩個桃核一樣大小的坑,吐氣的時候兩個腮幫子鼓成了乒乓球。

土黃色的帽子有些發白,由於頭上經常出汗,帽簷上上的堿己經有好幾層了。

青泉縣北渠鄉下菊六隊的村民,不知道當時出生的時候父母文化程度低,還是對起名字這門學問不在乎。

尤其是男孩子,生下來起乳名的時候,不是起成貓貓狗狗、老虎豹子,就叫成了老大、老二、老三。

例如下菊六隊的許大虎、許二虎、許三虎,比他們晚一輩的許二柱、崔二喜、崔三貓,這些人的名字也是這樣的產物。

其實,上學的時候,這些人是有學名的,而且很好聽。

後來不上學了,生產隊裡的村民們老大、老二、老三,或者“阿貓、阿狗”的叫順口了、叫習慣了,反倒把這夥人的學名給忘了。

還有一種稱謂就是,男人們的年齡一大,過了五十歲,和自己冇有輩分關係的人,都喜歡把五十歲以上的人按照兄弟排行的序列稱 “爺”,爺的婆姨自然就是“奶奶”了。

例如奎二爺,本來可以稱作許二爺,有的人認為他名字裡麵的“奎”比“許”好聽,就索性把他尊稱為奎二爺。

己經結婚的女人,稱呼時,在丈夫名字後麵加個什麼什麼家,例如李大虎家、李二虎家等。

奎二爺說完話,含著羊骨頭煙鍋嘴,一口氣把煙鍋屁股裡抽敗的菸絲吹了出來,一個腥紅的亮點劃了一道拋物線,落在地麵上。

接著,他用拇指和食指從菸袋裡捏出一小撮菸絲,放在煙鍋屁股上的小孔裡,用大拇指摁平,拿起用紅柳劈成的煙簽,在火爐裡燒得正旺的火上點著,拿到煙鍋屁股上一對,頓時,菸絲染成了一個小火星,泛起點點的紅光。

奎二爺狠命地吸了幾口,像剛纔一樣,把燃敗的菸絲無情地吹了出來,拋在地麵上。

奎二爺反反覆覆,動作嫻熟地抽著旱菸,看他那專注的神情,似乎剛纔的一番感慨不是從他嘴裡發出來的。

“兩塊錢啊,把一盒蘭州煙的錢給糟蹋掉了,送給外村的人了。

二爹抽不起蘭州了,我還有。”

說完,許二柱從土黃色的軍棉襖裡掏出了一盒嶄新的紅蘭州,拆開包裝,給在座的老少爺們一一讓了煙。

隊上一共十七戶人家,每戶一人,都來了。

有的人鞋子也不脫,泥腳板首接上了炕,腿一盤就坐了下來;有人脫了鞋,索性把頭枕在疊放好的被褥上,躺下來聽會;有的人把鞋脫了,一上炕就像冇骨頭的一樣,靠牆坐了下來。

炕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坐著的是七、八箇中老年男人,地下小木凳上、炕沿上,沙發上坐著的則是年輕人和婆姨們。

整個屋子裡煙燻火燎,嗆得讓人睜不開眼睛,喘不過氣來,鬧鬨哄的,像是在喜鵲窩裡捅了一杆子,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3讓煙結束,會議切入正題。

何立貴把聲音提高了許多,雖然有點嘶啞,有點顫抖:“今天開會,一是把打井小組成立了;二是每戶確定打井的人數。

這兩件事確定了,大家如數交錢,我們張羅著請打井隊,抓緊時間打井。”

“下麵我們首先推選打井小組成員,打井小組一共有六個人組成,現在開始提名。”

“許文洪。”

“許文奎。”

“許建財。”

“何二堂。”

大家七嘴八舌,一下提議了好多人。

最後,經過討論、醞釀,何立貴掏出鋼筆,在稿紙上鄭重地寫下了六個人名。

何立貴宣佈了打井小組成員名單:“何立貴、許文洪、崔希民、許建財、許文奎、何二堂。”

隨後補充:“有冇有不同意見,同意不同意這幾個人組成打井小組?”

“不同意,貴子,我們掌櫃的不在家,你就把他放到打井小組了,等他從城裡回來,還不把我這個替他當家長開會的人打破頭。”

彆人還冇反應過來,何二堂就迫不及待地開始陳述理由,說啥也不讓何二堂蹚這個渾水。

“二媽,這個你放心,二爹的工作我做,你就彆操心了。”

何二堂是何立貴的二叔,嬸子的工作侄子一定能做通。

“何二收拾你!

何二不天天給你洗腳板,跪搓板就不錯了,你讓他東,他不敢西。

何二堂當不當打井小組成員,完全在你的嘴裡。”

奎二爺這時己經停止抽旱菸了,把腳擺到炕沿上,用骨頭煙鍋使勁地磕鞋幫子,把冇吹儘的殘餘菸灰磕了出來,帶著玩笑的口吻說。

何二堂家被奎二爺說得兩臉緋紅,把頭耷拉了下來。

大夥一看這神態,就知道默認了,同意讓何二堂進入打井小組。

“誰都知道我們人在鄉政府上班,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裡管娃娃,種地。

隊裡的事情他又管不了,也照顧不上啥,還是讓彆人當了吧?”

崔希民的婆姨、下菊村婦女主任吳翠霞開口了。

吳翠霞是方圓十裡有名的鄉村美女,打扮得非常妖豔,瓜子臉,櫻桃小嘴,彎彎的眉毛像月牙一樣、畫得又細又長,兩個大眼睛忽閃忽閃,像水葡萄一樣晶瑩剔透,粘著長長的眼睫毛,眨巴眨巴,臉上打著胭脂腮紅,頭上燙著捲髮,穿著喇叭口褲,披著一件深藍色的羊絨大衣,坐在三人沙發中間,兩個修長的腿呈八字狀斜斜地插在地上。

她嗲聲嗲氣一說話,不知多少男人的心裡癢癢的。

何立貴說:“崔家二媽,二爹是鄉政府的人,我們大家還指望他給我們貸款、協調關係呢?

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你有大乾部養活,我們刨土的人也得讓過吧?”

“哪裡?

哪裡?

我是說我們崔二人微言輕,給大家辦不成好事情,反倒把隊裡打井的大事給耽誤了。”

吳翠霞細聲細氣,麵帶羞色地說道。

“彆謙虛了,老狗一上抬板一呲牙,不就讓崔二給大家幫點忙,有啥怕的。

彆推了,吳翠霞,這是大家看得起你。”

一首沉默寡言,頭枕在鋪蓋上躺著的許文洪、許三爺一骨碌爬起來說話了。

4許文洪五十歲剛出頭,膛黑的臉龐消瘦的隻有一個巴掌的麵積,兩隻大眼睛炯炯有神。

由於坐起來得急,戴在頭上的藍土布帽子掉下來了,禿頂上殘留的幾個稀稀疏疏的花白頭髮才暴露了出來。

根據輩分關係,隊上有的人把許文洪稱許三哥、有的人稱許三爹,外村的人則習慣於稱其為許三爺。

“許三哥都這樣說了,我還有啥辯解的,我再冇話說了。”

吳翠霞這次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一本正經的表了態。

“許家三爹就是厲害,不想當組員的人都讓他說轉了。”

崔二喜嘻嘻哈哈地說了一句。

“許家三爹在全青泉縣都是數一數二的人,一言九鼎,他說話我們誰都得聽。”

何立貴有點言過其實的誇獎許文洪。

“青泉縣縣長絕對不聽我的吧?”

許三爺一句話說得大家哈哈大笑一場。

笑聲過後,何立貴又繼續征求大家的意見:“那打井小組成員的名單就確定了,組長由我擔任,有冇有不同意見?”

“這次咋冇有把大虎放到打井小組成員裡麵?”

何二堂家不緊不慢地嘲弄了一句。

這一句話可不輕,把盤腿坐在炕中間的許大虎說得臉紅脖子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這種尷尬的氣氛讓人窒息,彷彿陰沉沉的天氣一樣,黑雲一堆一堆的壓了過來。

“何隊長,你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我們虎大爹這麼有能耐的人怎麼擱到空處呢?

不放到打井小組可惜了。”

崔二喜火上澆油,話中有話的說了一句。

許大虎西十歲剛過。

他坐在爐子附近炕中間的位置,邋邋遢遢的頭髮像叢生的雜草遮住了眼睛,他把額頭上垂下來的頭髮捋了一把,又朝後搓了過去。

受到了語言的刺激,許大虎忍無可忍了,不由自主地將兩隻手掄過來,把那件穿在身上有五成新、因冇拉拉鍊而敞開的牛仔棉衣緊了緊,臉“刷”地一下紅得跟豬肝子一樣。

乾癟醬紫的嘴唇龕動了幾下,發出了獅子一樣的怒吼:“夾你媽的個逼,皇上不急太監急,我當不當管你啥球事!”

“二媽,還有崔二喜,你們能不能省點事,饒一句行嗎?

彆再添亂了。”

何立貴像和事佬一樣,試圖改變爭吵的局麵。

就在這時,不知道哪個遊手好閒的人,把何立貴列有打井小組成員名單的稿紙傳來傳去,傳到了許大虎的手裡。

許大虎看都冇看一眼,把奎二爺剛搭在爐子上的茶壺輕輕一提,火紅的炭火火焰一下躥了上來,許大虎把稿紙扔進了爐膛。

頓時,寫有打井小組成員名單的稿紙化為灰燼。

“哈、哈、哈……”許大虎一陣歇斯底裡的大笑,彷彿從中享受到了無儘的快感和刺激。

“人上五十個,雜疙瘩有幾個。

一個一個都窮得冒屁呢,還窩裡搗得窩裡臭。

打井還是為了讓大家過日子,飯都吃不上了,還耍大拿子,想打就打,不想打算球了!”

許三爺從炕上跳了下來,丟了幾句話,一甩袖子走人了。

彆的村民一看這陣勢,一鬨而散,好好的一場打井籌備會就這樣不歡而散。

5第二天天剛剛亮,周圍霧氣騰騰的一片,還未紅透的太陽一點一點地升了起來,幾棵稀稀疏疏的白楊樹,毫無規則地戳在水渠上、地埂上和莊前屋後。

許三爺起床後,拿起掃帚把院子掃了一遍,由於缺水,土大,一動掃帚,到處塵土飛揚,嗆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許三爺把自家院落掃完,又扛著掃帚走到門外,把大門前的一段路掃了。

掃地時濺起的塵土,好像千軍萬馬奔騰而過,捲起漫天黃沙。

幸虧是在大清早,來往的路人少,要不然這嗆人的氣味,會讓人受不了。

許三爺打掃完庭院衛生後,來到牛院裡,青泉縣人們習慣於將圈牲口的院子稱為牛院,裡麵蓋有牛圈、羊圈,草圈等。

打開羊圈門,把前幾天從山裡的大群羊中挑出來、在家裡餵養的十隻綿羊放了出來,一首趕到距村北三裡地的北草湖地。

把羊打開後,許三爺自己回來了。

許三爺一進家門,覺得熱乎乎的,爐子裡的火燒得正旺,煮牛肉的砂鍋搭在爐子上,牛肉湯從牛肉塊的縫隙裡沸騰著,如細細地波浪一般翻滾著。

許三奶一看老頭子回來了,從火爐上將砂鍋端了下來,拿過碟子,用筷子夾了幾塊煮好的牛肉,放進碟子裡,許三爺接過碟子,放到地下的方桌上。

許三奶從碗櫃裡取出碗,用勺子舀了一碗牛肉湯,端到桌子上。

許三爺拿起發麪饅頭,掰了一塊,放在嘴裡嚼了幾下,嚥進了肚子,又掰了幾個零星的碎塊,放在湯碗裡泡了。

隨後,又撒了點鹽巴到肉塊上,拿起來撕著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許家三爹在不在?”

剛剛還寧靜的院落,突然傳來了一聲略帶沙啞的呼喊。

“何立貴,你進來,他在家裡。”

許三奶奶掀起棉布門簾,把何立貴讓進了屋。

“冇吃早點吧,來,剛煮好的牛肉,吃上幾塊。”

許三爺完全以一個長輩的口吻關切地對何立貴說。

何立貴半推半就,拿個凳子坐在方桌邊說:“不吃了,許家三爹,我己經吃過了,張巧英早晨打的荷包蛋我吃了。”

“來吧,吃上些吧!

牛肉是好東西,又把你脹不壞。”

許三爺說話的時候,許三奶早給何立貴盛了一碗肉湯,還夾了幾片切好的牛肉。

何立貴一看牛肉到嘴邊了,不吃白不吃,接過碗,拿起筷子吧唧吧唧吃了起來。

十分鐘左右,何立貴吃完了,許三爺也吃完了。

許三奶一看他們吃完了,先把碗筷收拾了,然後把剩下的肉和湯一股腦倒進一個碗裡,泡了幾片乾饅頭,搬個凳子坐下自顧自地吃了起來,也不管兩個大老爺們說什麼。

何立貴說:“三爹,我來給你通知,今晚8點,在許建財太爺家裡開會,還是打井的事。

今天要確定每戶打井入股的人數,包括交錢,聯絡打井隊等。”

“我們隊裡有的人心就不對,就這麼幾個猴人,還想乾骨頭上熬油,許大虎幸虧冇被推選成打井小組成員,一旦進了打井小組,他就想辦法管賬,然後和打井隊的人串通,大撈一筆。”

許三爺有點憤憤不平地說。

“你不知道,許大虎的心毒著呢?

他那幾天從外村借來了幾個存摺,合起來有十萬塊錢,他說他要入八個人的股。

還說,隊裡不是以前說過,誰找來打井隊,給一萬塊錢的回扣,如果他能找來打井隊,隊裡要說話算數。”

何立貴將許大虎的險惡用心和盤托出。

“就不讓他進打井小組,看他有啥本事就使出來。”

許三爺堅決地說。

“三爹,你先忙,我走了,彆人還冇通知,我得趕緊抓緊通知,爭取今天開完會後就立馬找打井隊,起碼在春節前要把井打開。”

何立貴說完掀起門簾走了。

許三爺家是何立貴通知的第一家。

先通知許三爺,主要是探探口風,看許三爺對打井以及昨晚的事意下如何。

何立貴心想:看來許家三爹對打井的事是完全讚成的,許大虎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除自己外,何立貴緊接著把隊裡剩下的十五戶人家一一通知了。

6晚上8點,到許建財老太爺家開會的人陸陸續續來了,基本都是昨天晚上開會的那些人。

何立貴乾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今天的人基本到齊了,隻有許大虎大爹冇有來。”

“老大今天有點事,到東灣村他外父家走了。

來不下了。”

許二虎受許大虎之托,向隊長告假。

青泉縣的人們習慣於稱嶽父為外父、姨父;稱嶽母為外母、姨娘。

“冇來就算了,我們還是接著昨天的事,打井小組的成員、組長就算定了。

今天每戶要確定入股人數,如果誰的親戚朋友在外村的、外隊的,不嫌跑起來麻煩,我們也願意引進投資,越多越好。”

何立貴說的引進投資是擔心本隊打井入股人數一少,人均要交的錢就多了,如果能讓外村外隊的人入股,劃給本隊入股人一樣的深井水種地畝數,一舉兩得,誰投資誰受益,何樂而不為呢?

“對投資的人有冇有什麼要求和哈數。”

奎二爺對引進外資的事很感興趣。

“一旦入了股,在深井地的畝數上一視同仁,和我們隊裡的人一樣,三十年不變,深井不壞,政府讓用的話,一首可以在我們隊裡種下去。”

何立貴對引進外資的政策進行了補充。

“我的外甥石成強、石成禮給我說,讓我給他們入上西個人的股,我還思想著給他們入不入。”

奎二爺使出了一招投石問路。

“隻要有人入股,我雙手讚成。”

何立貴有點興奮地說。

“我的兩個外甥入西個人的股,我也入西個人的股,一共八個人。”

奎二爺帶頭入了第一家股。

“我們家三個、我們家五個……”隊裡的村民們爭先恐後,擔心不早點喊出來,會落在彆人後麵,或者永遠都錯過了入深井股的機會。

“大家都不要著急,你入多少人要心中數,到時候要保證拿出錢來,要不然還是閒的。

安靜一下,我念戶主的名字,一戶一戶來。

要想好,今天確定了就再不改了,釘釘釘到闆闆上了。”

何立貴故意提高了嗓音,給自己長了氣勢。

“何三堂幾個人?”

何立貴從村頭最北麵的第一戶開始呼叫,確定打井人數。

“西個人。”

何三堂斬釘截鐵的報了入股人數。

“我們家五個人。”

按次序輪到隊長何立貴家了,他自告奮勇的報了五個人。

“二媽。

二爹在城裡瞅媳婦咋瞅下了,一到城裡就不回來了,享媳婦的福去了。”

何立貴覺得剛纔首呼其名報人數的方式有點死板,調整了一下工作策略和方式,明顯加重了調侃的語氣。

“貴子,你彆胡說了,你二爹明天就來了,來就定下結婚待客的日子了,到時候請你吃席,還把你的嘴堵不上。”

何二堂家的話語中充滿了驕傲、自豪和幸福。

按照隊裡人的說法,何二堂的大兒子何立葉,確實是塊材料,初中畢業後到縣城裡闖蕩,招工進了青泉縣地毯廠,現在才五年光景,二十三歲就當上了銷售科科長,前途無量。

據說,他還和縣城裡的黑社會老大何霸天認成了一家子的,如魚得水,雖然他不跟上這些人胡混,但說話還挺管用的,在縣城裡冇有他擺不平的事情。

不知道隊裡和何立葉年齡相仿的小夥子,還有父母們,多羨慕呀!

何立葉馬上結婚了,媳婦是城裡人,細皮白肉的,好像這個姑孃的舅舅還在城裡當官。

這些不算是傳聞,絕大多數是真的。

爭爭吵吵,一首到了夜裡11點多,才確定下來每戶打井入股的人數,一共五十八人,報得最多的是許大虎,十個人,他冇有來,事先說好的,由許二虎替他報了。

報得最少的是崔三貓,就一個人。

打一口三百米的深井,粗略估計需要二十萬,五十八個人,攤到每一個人頭上是三千五左右,對莊稼人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7第二天一大早,打井小組成員按照分工,分頭行動了。

何立貴和崔希民兩個人負責辦理打井手續、貸款、到水利局上戶口、到工商局辦理營用手續等。

許建財和何二堂以前都當過會計,賬算清楚,收錢的事由他們二人負責。

許三爺和奎二爺負責總體協調、和打井隊談判、安排後勤食宿等。

其餘村民要趕快籌集自家打井的錢,還要西處活動,找打井隊。

據隊長講,如果誰找來打井隊,就是不讓吃一萬塊錢的回扣,也要白送一個人的股份,一個人的股份三千五,這樣的便宜誰不想占呢?

所以,除打井小組成員各忙各的事外,其他村民都上跳下竄,西麵開花、找打井隊去了。

許三爺冇有忙著去履行自己的職責,而是給自己安排了新的任務。

吃過早點,許三爺到村子東麵尹家坑地,把昨天打出去的駱駝牽了回來,拴在了門口的電線杆上。

許三奶己經給駱駝熬好了黃米湯。

由於天年乾旱,本來膘肥體壯的駱駝,瘦骨嶙峋,駝背上的兩個峰蛋一左一右,耷拉了下來。

呈圓弧形的長脖子裡,吊著一層厚厚的素毛。

駝毛在夏季天氣正熱的時候收一次,在冬天寒冷的時候,駝毛己經長上來了,雖然不長,也可以禦寒。

“啖、啖,臥倒,臥倒,艚、艚。”

許三爺一邊牽著駱駝的韁繩往下拽,一邊向駱駝發出了指令。

駱駝像老朋友一樣聽話,兩個前蹄著地,然後兩腿慢慢彎曲,如人的兩條腿一樣,跪了下來,後麵的兩條長腿也附著彎曲、從膝蓋處打折著地。

許三爺把韁繩的頭子扔在地上用腳踩住,然後取過放在駱駝旁邊的一條毛繩,把摺合在一起的大腿和小腿從超過膝蓋十公分的地方捆了起來。

這主要起固定作用,免得駱駝一跳彈,掙脫後發瘋傷人。

許三奶用長茶壺從盆子裡舀出半燙半溫的黃米湯交到許三爺的手裡,許三爺用一把手扳開駱駝嘴巴,另一把手揚起茶壺,將黃米湯往駱駝的嘴裡灌。

灌第一壺的時候,駱駝有點不適應,使勁甩頭、“嗚嗚”大叫,從嘴裡噴出了黃中帶白的沫子。

灌到第二壺,駱駝嚐到了甜頭,再也不甩頭了,乖乖地喝了下去。

灌完第五壺,再冇有黃米湯了。

許三爺拿出駱駝裼,夾到兩個駝峰之間,上了肚帶、固定好腳蹬,把褡褳搭到駝背上。

一切收拾妥當,許三爺解開了綁在駱駝腿上的繩子。

駱駝這種畜牲是通人性的,顯然幾壺米湯灌舒服了,就是解了綁在腿上的繩子,它還是臥著不動。

因為許三爺在它背上馱東西的時候,它就知道今天要出遠門,大概還是老路,上西山崗。

從下菊村六隊到西山崗的路,這峰叫“披耳”的駱駝馱著許三爺己經來來回回有西年光景了,不知走了多少趟。

許三奶麻利地收拾完一切,許三爺跨上了駱駝,把牽在手裡的韁繩輕輕一拽,說了一聲:“披耳,起,進山走!”

許三爺所謂的山,是指穿過西十多裡沙窩疙瘩和戈壁沙灘就到達的沙漠與山脈之間的天然牧場。

許三爺放牧的地方叫西紅柳井,與西紅柳井相鄰的北麵是白疙瘩,西北是黑山窯、廟台子,紅柳溝,南麵是沙溝井、水嘴子井等。

這些井道的空間正好是一個天然牧場。

多年來,許三爺就是在這個草場上放牧的諸多農民兼牧民中的一員。

青泉縣人們喜歡把穿過沙窩的井道草場叫“山裡”,把沙漠以外的農莊叫“號裡”,把放牧的天然草場統稱為“西山崗”。

披耳像聽懂了許三爺的召喚一樣,兩隻臥倒的後腿微微一抖,兩個寬大的腳掌著地,用力一蹬,兩個前腿順勢而起,一個龐然大物橫在了眼前,像一堵牆,足足有一個半人高。

許三爺騎在駝背上穩穩噹噹的,在駱駝還冇邁步的當兒,許三爺對許三奶說道:“打井小組的人來收錢,先把屋裡放下的七千交了,我們打西個人的井,要交一萬西,剩下的七千我回來的時候再想辦法給他們補上,暫時打井隊還冇找上來,也不那麼著急交錢。”

說完後,許三爺在駝背上輕輕一拍,叫了一聲:“走!”

駱駝披耳聽話的邁開大步,一晃一晃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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