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時不知道謝瑜揚心中所想,隻聽出他話語中的懷疑,清了清嗓子,認真道:“冇錯,我能養得了你,也能如之前爹孃那般供你讀書考功名!”這話她說得擲地有聲,謝瑜揚眼神中的訝異幾乎要流露出來。
他想說,你知道我是誰嗎就說要養我。還想說,你知道養我要花多少錢嗎?
雖然心中不信,不過謝瑜揚搖頭的時候唇角還是微微勾了勾。
林雨時見狀急了,立刻道:“你彆不信,我既然答應了娘,自然是會好好照顧你的!而且,你可不能想不開,說什麼要回來種地不讀書了!”
士農工商,社會階級註定了讀書纔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謝瑜揚垂下眼簾擋住了雙眼中莫名的情緒,素來平靜無波的聲音中透出些許的柔和之意。
“好。”
林雨時聽他應下,露出滿意的笑容,催促謝瑜揚趕緊吃飯。“你暈過去一天兩夜了,吃了飯就回去躺著。爹孃這邊由我守靈就好……”
飯後,林雨時算著時辰又給謝瑜揚熬了一碗藥,看著他皺眉喝了個乾乾淨淨這才鬆了一口氣,囑咐他好好休息就是了。
謝瑜揚原本腦子裡就一片混亂,等一個人靜靜躺在床上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日他一早醒來,飯菜已經做好,藥也放在了一旁水中溫熱。李相執起身就見謝瑜揚精神了不少,過去給他把了脈,又交代了幾句。
三人一併用飯,吃過飯後李相執就要回城。林雨時親自把人給送到了村口,看著他與趕車的車伕一併離開這才鬆了一口氣,再回身恰好就看到那孫大夫站在門口偷偷朝著這邊看,不由冷哼了一聲從孫大夫的小藥鋪過的時候冷哼了一聲。
“庸醫害人性命不用刀,古人誠不欺我!”
一句話噎得那徒有虛名的孫大夫臉色漲紅,林雨時卻是看也不看徑直走了過去。
等她回去就見著謝瑜揚跪在棺木前麵,往火盆裡麵添紙錢。
這已經是謝家夫婦過世的第三天了,如今正是收麥子的時候,天氣越發熱起來。林雨時與他一併跪在了棺材前,往裡麵添了些摺好的元寶,這才與謝瑜揚商量起下葬的日子。
謝瑜揚臉色照樣蒼白,隻微微抿著的雙唇有些血色。聽了林雨時的話,他略微頓了下,就道:“墳地就安置在家中那塊山地上。我之前已經尋了人幫忙,今日午飯之前就能下葬。”
說是山地,可總歸是耕種過的,要挖墳塚還是方便一些。更何況,上輩子謝氏夫婦就是被合葬在那裡,這一次謝瑜揚也不願意再做更改。
林雨時倒是未曾多想,隻聽到謝瑜揚囑咐:“今天中午多做些飯菜,招待幫忙給爹孃下葬的鄉親。”
林雨時應下,兩人就沉默起來。幸而隔壁李大嫂過來看看,見著謝瑜揚精神了不少她這才放下心來,把拿來的菜和麪遞給林雨時,道:“謝叔謝嬸今兒下葬,中午你一個小丫頭怕是忙不過來,我就想著過來給你幫忙。”
柏楊村不大,誰家有個紅白喜事都是靠鄰裡幫忙。謝瑜揚道了一聲謝,李大嫂就笑著道:“不過是順手罷了。”
不多時,謝家院子就熱鬨了起來。林雨時就和李大嫂一併在灶間摘菜和麪,準備午飯。不多時,山地那邊傳來訊息,說是墳塚挖好,這邊人就抬起棺材準備出門。
林雨時忙從灶間出來,站在了謝瑜揚的身邊,兩人一起送葬。
恰在這個時候,一個身穿翠綠色緞子繡著桃花枝的俏麗姑娘過來問道:“這裡可是謝家?林雨時可在家中……”
這話說到一半,棺材就從院中抬出,嚇了那姑娘一跳,連忙讓開。倒是穿著孝衣一同出殯的謝瑜揚和林雨時齊齊看了過去。
來得不是旁人,正是於家於夫人身邊伺候的碧落。
謝瑜揚雙眼微微一眯,隻覺得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就聽到身旁的林雨時叫道:“碧落姐姐?你是來尋我的,可是有什麼事情?”
碧落?
謝瑜揚眉頭皺起,仔細回想了一番,就認出了眼前的人究竟是誰,又是什麼身份了。他還未曾說話,一旁林雨時就立刻介紹道:“大哥,這是於夫人身邊的碧落姐姐,昨日救你性命的山參就是在於家借來的。”
“林姑娘不要說什麼借不借的,我們老爺說了,這是贈與林姑孃的。”碧落連忙道。轉而看著被她攔下的出殯隊伍,她又退到一旁,“你們先忙家中的事情,回頭我再來尋你。”
林雨時見狀也不多說什麼,隻衝著碧落點了下頭,這出殯的隊伍就又重新出發了。
等走遠了些,謝瑜揚才緩緩開口問道:“你怎麼認識於府上的人的?”
林雨時一開始未曾察覺他與自己說話,等回過神來這才道:“你前日昏厥過去,村頭孫大夫開了個藥給你安神,誰知道吃了之後昨日一早就發起高熱。我疑心那孫大夫是個庸醫,就拿著他開的藥方去了城裡。”
她把昨天一日的事情仔仔細細說了,說起於家的時候也冇有半點隱瞞。
謝瑜揚聽了,半響才皺著眉頭道:“跟於家遠著些。”
林雨時一愣,不明白謝瑜揚對於家究竟有什麼心結。不管怎麼說,於家也算是救了他的性命,怎麼他說這話倒像是對於家有什麼不滿一樣?
她轉頭看向謝瑜揚,隻見少年清瘦、蒼白的臉頰五官俊秀,隻下巴緊緊繃著透出一股冷漠、不悅之意。
謝家山地傍在山腳,一路還算好走。等到了地裡,一眾人合力放下了棺材又把土都掩回去。謝瑜揚和林雨時一個順時針、一個逆時針分開繞墳地走了三圈,最後纔是燒紙磕頭,插柳摔盆。
這一通忙碌下來,林雨時汗濕了裡衫等回去之後更是冇了氣力。幸而出發之前她與李嫂子已經把飯菜準備得差不多了,加上李嫂子幫忙,不一會兒飯菜就端到了院裡。
一眾鄉親吃了飯菜,這就散去了。林雨時剛想收拾完院子去歇息會兒就見著院門口站著一個俏生生的身影,正是去而複返的碧落。
她動作一頓,看了一眼正在幫忙收拾桌椅的謝瑜揚,想了想還是迎上去隔著一道籬笆看向碧落。
“碧落姐姐,可是有什麼事情?”
碧落看著她笑了下,“我不知道你家今日辦喪事。”她說著把手中一個白封遞了過去,低聲道:“之前貿然過來也冇有幫上忙,這個你先收著。”
這也算是當地的禮節,白事也是要包白封的。
林雨時遲疑了下,並冇有立刻伸手接過。
“之前碧落姐姐幫了我大忙,我怎麼好意思再收……”碧落見狀上前一步隔著到腰間的籬笆拉住了林雨時的手硬塞了過去,“這是禮節,不能免的。再說,我今日還有事情想要麻煩你。原本今日你家辦喪事我是不該麻煩你的,隻老夫人那邊最近口味變了不少,昨日吃了龍龕糍,今日竟然說想要吃燒麥。”
她說著試探著看了林雨時一眼,“林姑娘可會做?”
燒麥她倒是會做,隻是……林雨時略一遲疑,冇注意到謝瑜揚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手中的活兒走了過來,這會兒站在她身後冷著一張還略帶稚嫩臉看向碧落。
“碧落姑娘請回吧,於家對我有恩,我自會親自登門道謝。隻是,雨時是我未婚妻,斷然冇有讓她去於家做廚孃的可能。”
碧落冷不防這容貌出眾的少年郎會這般說話,愣了下竟然一時冇反應過來。林雨時左右看看,原本不想說得這般尷尬,免得讓人說是過河拆橋。然而,謝瑜揚下巴緊緊繃著,竟然冇有半點軟和的意思。
她猜測著謝瑜揚的態度遲疑了下,冇貿然開口。
謝瑜揚飛快看了她一眼,再回頭就見碧落笑著上前一步。
“謝公子這話奴婢可不敢應了。林姑娘前日幫了我們府上大忙,連著我們老爺於大人也誇讚林姑娘心靈手巧、蕙質蘭心,又怎會把她當做是廚娘對待。”碧落回過神來,笑著辯白了下轉而纔看向林雨時,“林姑娘切莫誤會了,今日我貿然上門是想請姑娘幫忙的,還請姑娘看在我們老夫人年事已高的份上,隻想吃一口當年吃慣了的燒麥。”
她眼巴巴看著林雨時,眼中懇求之意溢於言表。
林雨時想起那一日去於府,要不是碧落幫了她的忙,饒是她有萬般本事也不大可能借來人蔘。因此,見著碧落求助的眼神看過來,她才低聲應了一聲。
“要說燒麥我倒是會做。”她說著看向謝瑜揚,“當初救了你性命的人蔘就是於大人所贈,今日既然能夠幫上忙,我自不好推辭。”
見謝瑜揚唇角抿著,雖然不曾說話,臉頰卻也緩緩放鬆下來。她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碧落姐姐也幫了我大忙,我之前還想著該如何還這份人情。”
“什麼人情不人情的,我不過是想著能幫忙就儘力而為罷了。咱們那日見麵雖然是第一次,可總歸是一條人命。”碧落連忙笑著說話,邊說還邊偷偷拿眼角餘光去看謝瑜揚。
明明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而已,臉色還透著蒼白,大約是因為大病一場的緣故,一身雨過天青色的秀才儒衫在他身上也顯得空蕩蕩的。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略顯羸弱的少年,隻冷著一張臉與她說話,竟然嚇得她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