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德蘭科公國坐落於西埃洛斯大陸東南膏腴之地,藉著豐富的物產和遼闊的土地擁有強大國力,公國曆代掌權者溫德爾家族皆有族人擁有不出世之魔法天賦,可以護佑公國周全。
一族一代中最為強大者則為家主,繼承諾德蘭科公國,得財寶、擁盛名。
溫德爾大公與妻子因陳年往事,兩人年過半百卻也隻有一女瑪麗,夫妻二人便將這獨女視若珍寶,不僅充作男兒教養以解膝下荒涼之愁,甚至於任由她詢問種種治國之要,隻不許她學一點魔法。
世間都道女子生性涼薄,不能以堅忍之心獲取世界之智,因而也不能修習魔法,即便有女子學習魔法,也會因為心性不夠而變得偏執古怪,不能融於世間。
隻是這獨女瑪麗偏生得牛心古怪,父母越是約束她不得學習魔法,她便越生出一種決心,立誌要精研魔法,甚至在父母因她鑽研魔法而訓斥她時說出了“女孩如何比不得男孩”等大逆不道之語,將老父氣煞至於臥病在床,而瑪麗也被關了禁閉,生日之前不得踏出房門一步。
瑪麗自己倒還自覺良好,母親卻為她錯過了社交季無法在貴婦人間得個好名聲以許嫁操碎了心,日日責怪大公。
五月的一日,瑪麗生日將近,大公夫人剛剛覈對完出席女兒生日宴之名單、請帖等物,正盤算著該為女兒做身怎樣華服才配得上自己女兒那花容月貌,一邊思索著一邊被侍婢們簇擁著走到了女兒閨房門口。
這廂女兒正帶著自己的伴讀在臥室裡讀書寫字,長著一張可愛圓臉的愛麗絲是大公戰友兼左膀右臂特倫菲爾公爵的三女,因和瑪麗年紀相仿便被請入城堡中作瑪麗自小的玩伴和學伴。
愛麗絲雖然不能理解瑪麗為何要與父母發生口角,但還是乖乖陪著瑪麗寫她完全看不懂意思的句子。
大公夫人進入愛女房間時隻見兩個小姑娘坐在書桌前塗塗寫寫,桌旁放著一摞摞手稿,看上去都是這兩個小姑孃的傑作。
她信手拿起一疊紙翻看,前麵是一些瑪麗對於大公國國家現狀的描述和評價,雖說還是稚嫩但也可圈可點,尤其是那社會三階段論更是讓大公夫人看了暗暗心驚。
夫人手中不停,把紙上字句默默記下準備與丈夫商議,翻完了這些寫著社會問題的紙,手中還有一些畫著奇怪圖案的紙,這些紙大小形狀不一,似是用稿紙和信紙裁剪而成,有些紙散發著瑩瑩微光、有些帶著些許暖意、有些又觸之微涼。
夫人不禁發了怒:“瑪麗,親愛的,我同你說過多少次了——”夫人今天望了彌撒因而把腰束得緊了些,回家之後還冇來得及鬆開一些便過來看望女兒,卻發現這小姑娘不聽父母勸告一意孤行研究魔法,還帶累了丈夫得力下屬的女兒,竟氣得她胸脯不斷劇烈起伏,麪皮憋得漲紫,話也說不連貫了。
瑪麗見了,雖不樂母親繼續嘮叨她學習魔法一事,但不忍看母親似乎要被她氣死的樣子,還是依偎到她身邊,掏出夫人放在襯裙中的嗅鹽與她自嗅,一邊手放在背後慢慢給母親順氣,順便找尋緊身褡下束腰的卡扣。
愛麗絲早在夫人走進房間時便站起來迎接她了,看著夫人不斷動作卻大氣也不敢出,眼見著夫人氣得呼吸困難,趕緊跑出房間尋夫人的貼身侍婢和奶孃了,現下領著一個瑪麗十分陌生的醫生並幾個奶母匆匆跑進房間,還冇有束腰的少女臉色通紅、氣喘籲籲,身後幾人也一副狼狽模樣。
夫人皺皺眉,將手搭在沙發扶手上、背挺得筆首,慢聲慢氣地吩咐眾人:“請安媽媽留下為我梳頭,珍妮、安妮兩個送迪斯醫生回房吧。”
幾位奶母便按夫人吩咐行動,兩位奶母將醫生帶出房間,夫人的陪嫁安媽媽留在她身邊並不動作。
房門慢慢合上,夫人長出一口氣,扭頭恨恨地對瑪麗說:“魔法是好玩的麼!
你這般聰明,怎麼就在這裡魔怔了!
什麼時候認錯了、什麼時候不再胡鬨了,你什麼時候給我出屋。”
隨即對愛麗絲說:“好孩子,你且隨我出來。”
愛麗絲應道,“是了夫人,我就去。”
在夫人說話時,安媽媽略鬆了鬆夫人的束腰讓她可以順上氣來,感覺自己略好了些,夫人隨即起身離開房間。
安媽媽畢竟也是看著自己奶大的小姐的獨生女兒長大的保姆,對瑪麗又多一份疼惜之情,在隨著夫人離開房間,門將關未關時,還是說了一句:“小姐可還快認錯吧!
夫人也是為您好。”
隨即帶著滿眼心疼輕輕關上門。
她不敢違逆夫人意誌,還是狠心將房門鎖上。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鬨劇真讓瑪麗哭笑不得。
雖不知母親把愛麗絲叫走所為何事,但總不會為難於她。
何況身邊總算少了會時時規勸自己循規蹈矩,而自己卻拿她無可奈何的小跟班,總歸是感覺輕省了許多。
她於是將厚重繁複的裙裝層層脫下扔於沙發上,打開今早愛麗絲為她紮起的繁複髮型,隻留貼身襯袍,一頭紮進床鋪中。
瑪麗先是在床鋪中翻滾幾下,享受了一番今生兩歲後就再也冇有體會過的任意行止之樂。
大公之女必得謹守禮儀,行走坐臥規矩繁多,便是自己有一瞬鬆懈,也會有奶母侍婢並伴讀等人時時提醒,哪怕是在閨房中也不得有絲毫放鬆。
她翻身仰麵朝天,罩在西柱床上的天鵝絨床幔每日一換,今日卻是一幅寶藍色繡金線聖母昇天圖。
看著圖畫中麵容慈悲的聖母瑪麗亞,瑪麗忍不住哼笑一聲,不知是在笑誰。
瑪麗亞需得童貞受孕才能顯現出天神威能,而救世主的塵世父親也需得和古代王族血脈相勾連,這神話無非是人的幻想,卻被人自身當作真實、頂禮膜拜。
瑪麗任由這些被認為是“大逆不道”的思緒在自己腦中瘋漲,又慢慢想起自己前世看到對於這些神話、宗教的種種論說。
不論是認為宗教起源於迷信還是認為宗教起源於特定的生產力和生產關係,這些精簡理論隻有落實到這個世界、落實到自己身上時才能體味出現實的沉重。
遙想當年,雖隻是芸芸眾生中無比渺小的一個,卻也有幾分生活趣味,前世父母雖不如今生之大公夫婦般富貴,一片愛女之心與夫婦相較也在彷彿,更不消說她願做什麼父母便支援她、為她尋找種種條件資源,不願對她有一絲一毫限製,由是則感念在心,暗下決心要好好孝敬父母。
是則她暴病而亡時心中極不甘,似乎是這一絲不甘牽引她的魂魄來到了這個世界、附身在了己經失去生命的大公夫婦還未出世的孩子身上,獲得了第二次生命。
隻是這大公家中家規森嚴,父母雖然愛重女兒,卻還是以世間規則為重,以為女子無才便有德,雖教她管家算賬,甚至於其他女兒想也不敢想的騎馬射箭、行軍佈陣、政治交往,但這世界中最最要緊的一項能力,魔法,卻是她碰也不許碰的。
這世界中一應風土人情似乎是在前生西歐中世紀時期,但是人人都有些許異能,這異能便被喚作魔法,雖則是人人都有魔法天賦,能夠隨心使出一些小小神通,但也要經過一些訓練方能有所成就。
隻是女子向來被排除在魔法學習之外,父母也並未多對她進行說明。
此世間女子多囿於閨中,不可顯露名聲、更不可學習魔法,若是在魔法上頗有天賦和機遇,造作出一番成就,便會被歸為妖孽魔女,被人撲殺,這卻不知為何。
在瑪麗剛出孃胎時,便有主教前來祝福順便探看她的身體、測試魔法天賦,這一測卻讓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她卻是擁有極強的魔法能為,若是男兒便可順理成章地繼承大公爵位、成就一番作為。
隻可惜,她是女孩。
於是大公夫人便懇請自己胞弟,即當今教皇出手封印了瑪麗全部魔法能力,讓她不能有一絲一毫學習魔法的可能。
隻是瑪麗因著前世因緣,今生覺悟極早,這樁樁件件全部記得。
雖然感念今生父母拳拳愛女之心,但也不滿於這世道對女子的壓迫,更好奇於當年教皇等人施展的魔法,因此對魔法可以說是十萬分地好奇。
萬幸她對於知識有極強的領悟能力,雖則封印了她的魔法天賦,她還是可以依靠各種旁門手段施展能為,今日被母親發現的那疊紙上,便是她試驗各種法陣的草稿。
說來也怪,大公夫婦雖然請人封住了女兒魔法天賦,但卻並未限製她在自家圖書室中閱讀種種書籍,其中與魔法相關的法陣、鍊金等等書籍,從入門到精深不一而足,隻不為她請教老師、也不許她西處詢問、更不許她施展一二,哪怕隻是藉著紙張和天地中自有之魔力而成的小小玩意。
也許這也是父母苦心,雖則不能教授她魔法、也不許旁人知曉她在魔法上的造詣,但還是儘可能地滿足女兒心願。
瑪麗從冇什麼怨言,隻覺得父母之心,著實讓人感念。
可是若是一味因著感念而順從父母,她也是不肯。
不消說十歲生日宴意味著她需要尋一戶人家定親,隻是想象自己往後餘生一如母親一般忙於家務操勞,她便十分不樂意。
隻是還有不到十日便是生日宴,她卻不願做那籠中雀,任人處置。
隻是心中雖有見地,卻不知該如何行事方能獲得自由,又不使得父母傷心擔憂。
瑪麗心中盤桓著樁樁件件心事,終是精力不濟,眼睛一閉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