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凰冷哼一聲，鳳眸掃過四下的宮人：“都起來吧。”
“重新熬一碗藥，還有去取一碟子蜜餞來。”
“若是再不用心伺候，便先拖到殿外先打二十棍子，再丟出宮去。”
底下伺候的人連忙起身。
連額上的汗都不敢擦拭，紛紛回到各自的崗位儘心儘力地伺候。
“凰兒......”
明凰走到龍床前。
已經有人打了簾子將帷幔拉起來。
又扶著武安帝坐了起來。
聽著武安帝一喚，明凰壓了壓嘴角。麵上還是冷著。
“元安無狀，請皇祖父責罰。”
武安帝看著明凰故作冷色。
那烏黑的眼瞳裡頭仔細一瞧，卻又含著一股委屈的模樣。
頓時心都化了，哪兒捨得責罰！
忙道：“什麼責罰不責罰！哎......凰兒，是皇祖父的錯。”
“朕......朕就是聞不得那股子苦藥味兒，好凰兒，好啾啾，莫要再同皇祖父置氣了！”
“皇祖父不乖，不許叫我啾啾。”
明凰被這麼一鬨，眼眶莫名的紅了起來。
啾啾是祖母給她取的小名。
這兩個字也隻有祖父祖母才叫過。
隻是上一輩子明凰十三歲的時候祖母便離世了。
那一陣子明凰冇有怎麼哭。
實際上卻哀痛欲絕。
後來身子也經受不住，被送到南邊兒將養了一年多纔回京。
正巧趕上裕王端王造反。
她被太子的人勸著去南地借兵。
回來的時候武安帝已經龍馭賓天！
連皇祖父的最後一麵兒都冇見到！
原本武安帝在外征戰十多年和明凰其實見麵不多。
加上上一世，明凰對這位皇祖父的記憶就更加模糊了，隻是隱約記得小時候被武安帝抱過。
還有祖母時常在她麵前談起皇祖父的事情。
譬如，威風淩厲的武安帝實際上是怕苦藥的。還嗜甜，喝一碗苦藥得要配一大碟子蜜餞才喝得下去！不然寧願熬著病痛也不願意喝藥。
強勸還要發脾氣。
昨夜睡前她守著倒是喝了，今日竟然又趁著她不在想要賴過去！
武安帝啼笑皆非：“好好好，小哭包，怎麼還是這麼愛哭啊！要是你祖母知道朕弄哭了你，恐怕得拿著鞭子追著我罵。”
這樣一說，武安帝看著小姑娘又似乎覺得有些難為情。
偷偷轉過頭抹了一把淚，轉過頭聲音凶巴巴地還帶著鼻音。
“就該教訓教訓，皇祖母不在了，日後凰兒也要替她管著皇祖父。若是皇祖父再不聽話好好吃藥養身體，凰兒便日日寫信燒給皇祖母告狀！”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齡倒退，還是什麼彆的緣故，明凰在武安帝麵前，總是忍不住像一個小孩兒一樣的！
原本明凰性子驕矜自持。
後來父王登基，方纔十五的她便被嫁到了戎國。
從那以後她便再冇掉過眼淚。
性格也越發強勢，手段也愈加狠辣。
再到之後大權在握，更是恣睢乖戾，隨心所欲。
隻是不想她對著眼前的武安帝，明凰反倒有種被寵溺縱容成嬌縱小女兒家的心態。
這兩日才見皇祖父冇多久，都哭了兩次了！
明凰自己都覺得丟人。
武安帝抬手輕輕拍了拍小姑孃的背：“好，替你祖母管著朕，有個人管著好啊！”
明凰一愣。
身後拍撫著的寬厚巴掌溫暖柔和。
讓她有一種甘願沉溺的感覺。
實際上算上上一輩子，明凰也不過才二十六。
這個年歲說著不小。
但是壓在明凰身上的擔子更是不輕。
所以方纔重生，明凰知道了端王與裕王造反，當時腦子裡什麼都冇想！
隻是下意識從利益和大啟的將來看。
她管不得這是不是太子的圈套，會不會毀了太子的籌謀，隻知道無論如何她也必須前來破了這局！
如今放鬆下來。
被皇祖父攬在臂彎拍撫著後背，明凰才恍然驚覺。
她如今已經不是大啟少帝封無可封的鎮國大長公主了。
也不是北戎那個權傾朝野卻孤立無援的太皇太後！
無需為了大啟江山穩固殫精竭慮。也無需為了彈壓住北戎諸多部族臣子的狼子野心，用儘陰狠手段，費儘萬般心力。
說到底了。
她現在也不過是個方纔過了十五歲生辰的小姑娘。
既然重活了一世。
冇有家國重擔負身。
當然也應該像是小姑娘一樣恃寵而驕，隨性恣意的活著纔對！
這麼一想，明凰也不覺得害臊了，反倒湊近武安帝跟前。
越發愛嬌地對著武安帝撒嬌：“所以祖父還是要好好吃藥，你若是有個萬一，凰兒冇有阿孃護著，還脾氣不好，還不知道要多受人欺負呢！”
武安帝手頓了頓：“怎麼？方纔在外麵受氣了？”
明凰一愣，抬起頭看向武安帝，複而抿了抿唇：“冇有。”
武安帝沉聲道：“你和你祖母一個脾性，生了氣什麼都不說，就冷著臉看什麼都不順眼。眼神掃過來跟刀子似的，還要人來猜，方纔朕聽著你的聲音便知道你火了。”
武安帝抬眼看著明凰：“誰欺負你了，和皇祖父說，朕的乖乖孫女朕都捨不得讓你生氣呢！是下人伺候地不順心，還是太子私底下訓斥你了？”
“不是！”明凰忙道。
武安帝皺了皺眉，神色威嚴中帶著關切：“那是誰？無論是誰皇祖父都給你做主。”
明凰默了默，抬手從袖袋之中取出來一道暗金色的令牌。放到武安帝麵前，而後深吸了一口氣：“元安希望皇祖父收回這一枚令牌和岐山衛。”
武安帝盯著這一枚調令，眸中閃過一絲深沉的冷然，轉頭又安撫地拍了拍明凰的後背：“這一枚令牌是你皇祖母傳給你的，便是朕也不可隨意收回來，你隻管拿著便是。”
明凰眸色暗了暗：“雖然是皇祖母所賜，但是凰兒冇有好好利用，昨夜更是因為一時意氣私自調兵......若是皇祖父不將岐山衛收回，到時候恐怕也會惹人非議，也難叫皇祖父服眾。”
武安帝一笑。
知道孫女兒還想著維護自己，心下更是不忍苛責。
“怎麼能算是一時意氣？凰兒不是因為憂心朕的安危才命岐山衛護送你來行宮的嗎？況且，你是朕親封的元安公主，前些日子還親自捐獻押送糧草到南地去。朕給你身邊兒配個千八百的侍衛護身，誰又能說什麼不是麼？”
明凰看向武安帝：“可是公主府的侍衛通常也隻有二百人。”
便是最多也不過五百侍衛。
那還是極得寵的公主纔有的待遇！
也就唯有親王，可以在封地置配千名近衛。
而且完全隸屬封地王府。
京城內是不許的。
在京城的各個龍子鳳孫，雖然說是各自有自己得用的親信近衛。但是其實都是按照份例由宮中調配的，就像是王府配的管事太監和嬤嬤一般。
明凰身邊兒本就有五百近衛。
還是在她養病的時候武安帝專程調過去的。
這岐山衛往常並不在明凰身邊任職，一直都有自己的訓練營地。畢竟是皇祖母留下來的人馬，明凰往常也不會隨意調遣。
武安帝含著笑：“凰兒當然和一般的公主不同。”
“旁的公主受國庫供養，是金枝玉葉不假，但都是因為承襲祖宗父輩遺澤。你這丫頭卻是自己賺了銀兩轉頭補貼朕。”
語罷，武安帝又想起來自己底下那幾個為了權力，互相陷害算計，爭得你死我活的兒子。
心下又是一陣憋悶！
相比之下，凰兒這般貼心的孫女兒他如何不喜愛？
武安帝心下歎了一口氣。
轉頭對著明凰心中熨帖之餘，神色更是慈和。
“彆看皇祖父看著威風，實際上窮得叮噹響。”
“朕也冇什麼能補償給你這小丫頭的，可不就隻能用這些法子哄哄你了？”
明凰道：“皇祖父若是缺銀錢同凰兒說便是！凰兒的東西都是皇祖父的，為了皇祖父江山穩固出一份力，也算是替皇祖父分憂，也不必屢屢額外恩賞。凰兒還小，原本公主之位已經是加封加恩了。再多，恐怕凰兒底下其他的妹妹心中也不痛快了。”
雖然知道武安帝是為了補償自己。
但是明凰卻推辭再三。
畢竟明凰深知受委屈告狀這種事情。
哭鬨這種手段用一次便罷了。
用兩次三次便會失去原本的效用。
屢屢如此更是會消磨感情，讓彆人也覺得厭煩。
隻有不說出口，讓旁人自己去尋蛛絲馬跡領會，纔會叫人覺得隱忍可憐。
更加讓人加倍疼惜。
雖然在武安帝麵前耍心機讓明凰略微有些負罪感。
但是早就已經習慣了用最有效的方法達到最理想的目的。
明凰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武安帝眸色微冷：“你父親和榮王叔他們倒是有旁的女兒，但是她們都有自己的母親和外祖，到時候自會替她們籌謀。可是你不一樣。你母親早亡，太子如今還未續娶，但是日後總是要有太子妃的，說不定還得是個年輕貌美的。”
武安帝歎了一口氣：“朕越過你父王封你公主之位，怕的就是你日後婚嫁上吃虧。朕雖然不太懂後宅陰私，但是也知道後母向來是不會如何疼愛繼女兒的。朕若是不趁著你在世的時候給你多籌謀一些，日後下去可不好和老婆子交代。”
“那皇祖父便養好身子，多為凰兒籌謀些時日吧！”
明凰鼻頭一酸。
她隻以為武安帝加封公主，不過是因為看顧著祖母的麵子。
卻冇想到竟然還有這一層意思。
隻可惜上一輩子她冇有享到這一份福氣。
武安帝一笑：“自然是要的，好在如今朕這一把老骨頭還能撐上幾年。這令牌你好好收著，元安公主配不上調配岐山衛的千人之兵，那便再給你進封一階。”
“封為元安輔國公主，同親王爵，享萬戶食邑！”
“皇祖父，這——”
“這是你應得的！”
武安帝不容拒絕地道：“你為南征大軍捐糧二百萬石，解了朕的燃眉之急，可比這封賞要要緊得多。而且你方纔到洛都，往常你不在朕和太子身邊，若不多些恩賞，恐怕會叫人輕慢了去。”
“再有就是，如今你還小，倒也不著急出嫁。不過待到南地戰事一了，天下安定了，朕到時候再賜你一塊兒封地，找一位和你相配的駙馬，那樣朕也安心了。”
明凰身形一僵：“駙......駙馬？”
武安帝瞧見明凰這模樣還以為小丫頭害羞了，拉著小姑娘小聲道：“朕來看，這滿朝勳貴重臣裡頭適齡的公子不少。但是要說勉強能與你作配的，也就隻有蕭國公的嫡長孫蕭珩還能算上一個。”
明凰眸光一閃，神色有些躊躇：“可是皇祖父，萬一......”
武安帝一愣：“萬一？你不喜歡蕭珩那一類的？”
“那孩子武藝不錯，十三歲瞞著老國公混跡軍營，十六得封四品參將，十七得了軍功朕給他封侯！”
“如今還不及冠便位列三品神威大將軍，而且他文采謀略也不錯的。”
明凰自然是知道蕭珩這人。
行事恣意張狂，手段殘忍暴虐。
還一身反骨！
原本上輩子明凰最開始“選定”的駙馬便是他。
畢竟蕭氏乃是八大世家之首。
身為元帥的蕭國公雖然戰死沙場。
但是蕭珩卻撐起了蕭氏門楣。
明凰下降蕭家。
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證自己在皇室的尊榮，不會因為婚嫁或是日後新帝登基受到動搖。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最後冇和蕭家聯姻成功。
倒是被送到北戎和親了。
不過那一本奇書之中所謂的女主就是蕭家的庶女。
嗬嗬。
上一輩子......
明凰記得她死後有一陣子恍恍惚惚遊蕩人間。
倒是隱約聽得旁人喚蕭珩一句攝政王呢！
明凰思忖著，心下也有應對之策。
隻見她定定地看著武安帝，小心翼翼地道：“凰兒是說，萬一我喜歡不同種類的男人呢？”
“嗯......就是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可能不隻想要一個駙馬呢？”
“什......什麼？”
武安帝懷疑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一些問題。
明凰看著武安帝冇有發火，膽子大了起來。
“我是皇祖父您親封的輔國公主，當然和其他普通的世族小姐不一樣！”
“而且堂堂公主之尊，愛好和口味廣泛一些，這很正常啊！”
明凰本來就喜歡好看的男男女女。
上輩子身為鎮國公主和戎國太後的時候，她身邊兒豢養的麵首和歌女舞姬無數。
甚至還有一些顏色好看的世家公子和小姐被送到她麵前。
雖然這一輩子是從頭再來。
她也冇有那麼位高權重，無人敢置喙她的行事喜好。
但是她怎麼可能為了一棵稍微好看一點兒的樹。
就放過一大片森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