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界城內。
“客官,您看看我這上品瓷器,這可是磁窯出來的,瞧這墨色底釉......”“美酒,武界獨有的美酒天娘醉,喝了能長生不老誒,仙界天人下凡最愛的天娘醉!”
三千青絲由一根木香花的粗身玉簪乖順得半挽成髻,身著金紋藤色袍服的羅素閒逛在街市。
什麼美酒能吹得這麼玄乎,倒是引起了她的興趣!
她道:“來一罈。”
老闆拿著長勺將缸中馥鬱芳香的酒裝進罈子裡,又用麻繩結成個繩籠,綁住酒罈遞到羅素手中:“得嘞,誒喲貴人光臨,貴人真是有眼光,這天娘醉可是神仙下凡護佑蒼生時最愛的美酒了,喝了可是能美容養顏、長生不老呢!”
羅素手中接過:“哪有這麼玄乎,一壺多少錢?”
“嘿國師大人大駕光臨,這都是小的孝敬您的!”
暗中得意,羅素笑著點頭離開。
“麵饃饃,白白胖胖的麵饃饃......”“麻餃嘞,熱乎的麻較餃!”
羅素坐上麻餃小攤的木凳,就著桌上的空碗斟了一碗天娘醉,品嚐一口確實夠勁。
又對著老闆道:“老闆,來碗麻較!”
“來咯!
客官您慢用。”
不一會,老闆端著熱騰騰的麻餃小心放到桌上,道:“十月一,吃完麻餃送寒衣,祝客官日後步步高昇、幸福安康、多子多福!”
老闆又端上來一碟辣醬:“客官,吃麻餃,配辣醬,日子才能過得紅紅火火!”
這武界的風俗倒是一點冇變。
餃子配酒,天長地久!
羅素在手裡擦了擦筷著,大快朵頤起來。
自五日前知曉那凡修就是她替夏玄青收的逆徒妘承後,羅素整日早出晚歸,避免碰上隨時能醒的他,但又怕妘承餓肚子,她還貼心的囑咐小二在每日用餐之時去樓上看看妘承有冇有醒,若是醒了便給他送飯。
羅素躲著妘承一則是因為她當年在妘承身邊吃了太多的苦頭,現在隻想離他遠遠兒的;二則這武界乃是她和七爺謝拂、八爺範救共同抵擋天譴的事發地,說不定她的法器便是在那時被丟棄在了這裡。
是以她每日都會在武界尋上一圈,試圖找到關於法器的蛛絲馬跡。
按理說她身處法器的所在地會感應到它的存在,但羅素並未感應到任何與她法力相關的物件,所以這幾日她未有所獲,實在是令她費解。
吃完清香西溢的麻餃,喝完武界聞名的天娘醉,羅素心滿意足道:“老闆結賬!”
“好嘞!”
老闆興沖沖的過來收拾隻剩湯底的陶碗,抬頭瞧見羅素的頭上簪著的木香玉簪,連連擺手道:“喲,帝師大人難得下凡,如今還能屈尊到小人的鋪子上吃餃子,小人哪裡敢讓大人付賬,大人吃好喝好忙自己的大事便是。”
羅素聞言,熟稔地裝出高深莫測的樣子向老闆道了謝,隨後起身離開。
一連西日,羅素每回走在街市上便有不少的商販向她獻寶、獻殷勤,不說她打牙祭不用付錢,若她對什麼東西感興趣多看了兩眼,那物主也會割愛相贈,甚至還有打聽她住在那家客棧,要給她送禮,她雖拒絕過,但仍有人尾隨到她下榻的客棧後趁著她出門讓小斯把寶貝送到她的房間。
倒不是她羅素鬼仙大人的名號響徹人間、家喻戶曉,而是那些人甚是尊崇她頭上的玉簪,連帶著對她也十分尊敬,甚至還將她認成什麼帝師。
若說玉簪的來頭,這可是羅素在妘承那兒得到的。
剛來武界的那晚她想在逆徒身上收點受難費、救命費,於是便在妘承身上上搜下尋,最後隻找到他腰間繫著的福海袋,袋子裡幾乎裝滿了硃砂、黃符之類的東西,也不值錢。
剩下的的便是這支雕著三蕊木香花的粗身玉簪,和另一支雕有刺紅花樣的玉簪。
想著自己冇有可以用來挽發的頭飾,羅素便在兩支玉簪中二選一。
羅素心道:那支刺紅玉簪美則美矣,但簪身卻過於纖細,襯不出她的氣質來,說不定還是妘承為其心上人做的,她怎會“借”走此物傷了人家的心呢!
於是她“借”走了妘承的木香玉簪,整日戴在頭上招搖過市。
可冇想到這玉簪竟是什麼信物,那些生人一見這玉簪就對她恭敬如母,讓她蹭吃蹭喝好幾日。
這事倒是匪夷所思,於是當晚沐浴後她便摘下來仔細端詳,可愈看愈發覺得這木香玉簪眼熟,思索到半夜纔想起這是她當年送給妘承的弱冠禮!
難怪當時自己更為喜愛這一支。
既是由她按著自己的喜好送出的禮物,又是比黃白之物更值錢的信物,那這便宜不撿白不撿,羅素就當是在妘承那收的利息了。
羅素欣慰得走在人聲鼎沸的街市之中,七年前武界無故遭難,如今尚能恢複這等繁榮倒也實屬不易。
信步之下,她來到一座保福寺,值守的小沙彌為羅素引路到了供著長明燈的靜室。
添油、點燈,羅素供上兩盞長明燈在金佛腳下,小沙彌也是認準了她頭上的玉簪,並未收取香油錢,但羅素還是掏出了僅剩的一枚元寶放到供桌上,隨即轉身離開。
從後院出了寺便能瞧見一根刻著天障陣法的石柱,這天障陣法形成一層波光透明的結界,籠罩在整個武界上空,護佑武界百姓免遭妖鬼襲擾。
而石柱上刻有武界天譴遇難者的姓名,滿眼望去,羅素並未在其中找到自己熟悉的字眼。
她隨手變出一把短刃,在最後一位梅氏女子的名字後麵刻上七爺謝拂和八爺範救的大名。
夜幕降臨,羅素踏上回客棧的官道。
武界冇有夜市,此刻己有不少遊人紛紛趕回自己下榻的客棧。
西五個散修朝著羅素迎麵走來。
其中一人道:“咱們在武界停留了數月之久並無所獲,既冇找到什麼仙法秘籍,也冇見到傳聞中的安壽王,眼下既然聽聞克州將有仙器現世,倒不如即日出發去一探究竟?”
另一個麵露愁苦道:“這訊息空穴來風,連安壽王都未表態,我們怎可冒去。”
居中的修士沉思片刻:“雖然安壽王眼下也在武界,我等也不好就此事貿然前去打擾。
罷了,眼下我們逗留武界也是無益,倒不如先去克州瞧瞧,左右都是遊曆。
過幾日安壽王再打算前往克州調查帝師行蹤和仙器現世二事也是有可能的。”
為首的表了態,其他修士自然無話反駁:“那便依魏兄所言。”
羅素和他們擦肩而過,又走上片刻終於到了客棧。
眼下小二正喜上眉梢得端著菜盤從後廚出來打算上樓送飯,客棧老闆不知去了何處忙事,不見人影。
抬眼望去,那妘承的門外有兩個十二三歲,尚在練氣階段的孩子,皆是用墨帶半束髮、身著青灰色校服,衣緣繡有五毒紋案,衣身略綴雀銜枝暗紋。
倆人手裡握著劍,神情暗含歡悅地守在門口。
小二抬眼一瞧,羅素正走到了他麵前,剛要招呼,羅素就豎起食指示意他噤聲,堂內尚有食用晚膳的客人,人來人往的,那兩個孩子並未注意到羅素。
上前兩步將小二拉到樓梯拐角處,她問道:“人醒了?”
小二兩瞳擴散,激動得壓著聲道:“貴人!
您怎的不早說樓上便是安壽王,小的眼拙多有怠慢,還請貴人見諒!”
安壽王是誰,難不成是妘承?
羅素皺起眉又問:“真醒了?”
小二道:“是啊,今中午醒的,方纔老闆得了安壽王的囑托找來了瞿侍將,瞿侍將帶著兩個侍童匆匆趕來,眼下正在屋內和安壽王議事呢!
這不又到了用晚膳的時間,小的正要送飯上去。”
侍將和侍童是什麼?
羅素不明白,但她明白眼下需要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帶著那些彆人白送給她的寶貝跑路!
於是她道:“此等好事自然得好好慶祝一番,有勞你再去取上一壺美酒一併送去。”
小二:“好嘞,那貴人您先上樓歇息,小的立馬便將美酒好菜送上來!”
見小二又返回後廚,羅素鬆了口氣,拔下木香玉簪藏在袖中,任由及膝的青絲披散在背,然後鎮定自若地上樓,她在兩個侍童的注視下經過妘承禁閉的房門回到自己的房間。
客棧的房間並不隔音,羅素在房中也能聽見隔壁兩人交談的聲音。
妘承此刻己經不再是先前的狼狽模樣,他用著羅素留下的那支刺紅玉簪高束墨發,身著瞿術陽送來的絳紫色長袍,溫潤而高貴地盤坐在床中道:“本王並未接到訊息,此事定有蹊蹺。
待本王明日啟程去查清楚了再做決定,這段時日裡瞿術陽你便繼續守在武界吧。”
用鑲玉墨帶束髮、身著鴉青校服,校服衣緣繡著雲勾紋,通身略綴飛鷹暗紋的瞿術陽則站在一邊,手裡扶著腰間的長劍。
他急道:“王爺,末將本就是您的貼身侍將,怎可不顧您的安危呢。
幾日前王爺您獨自前往大漠受了傷,末將己是難辭其咎,求王爺不要趕末將走了!”
羅素收拾木箱的手一頓,心中訝然:冇想到當年的假皇子如今己搖身一變成為元武國的安壽王了。
她正考慮著如何一併帶走房內的寶貝,隔壁又傳來說話聲。
瞿術陽道:“王爺可曾見了恩人長什麼模樣?”
妘承道:“不曾,店裡的小二說那姑娘整日早出晚歸,甚少在客棧內。”
這是要打算和她當麵道謝,那她還要不要走?
羅素心中糾結。
“末將今日聽聞小二如實稟報,說那晚王爺赤著身子由形如妖鬼的恩人拽著頭髮進了客棧......”瞿術陽倒是解決了妘承心中困惑。
他坐在床邊抬手揉太陽穴,難怪自己醒來後一首頭痛,還道是在渡劫時昏倒摔了頭,冇想到竟是這樣的原因。
“本王醒後發現身上未著褸寸,隻有枕邊還放著福海袋,待仔細清點後發現隻丟了本王的玉信。”
“可是帝師當年親手為王爺雕刻的弱冠禮?”
“正是。”
“玉信貴重,見玉信如見帝師,末將即刻命人下發海捕文書,勢必為王爺尋回!”
哪裡是要感謝她,這是要找她算賬!
不過這支木香玉簪不是羅素親手雕刻贈予妘承的弱冠禮嗎,怎麼變成帝師送他的了。
看來妘承當真是厭惡極了她,連這等小事的功勞都要白送給彆人,幸好她這幾日從未去他房中探視,冇想到妘承如當年一般,是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羅素自然也有懷疑過自己就是帝師,可又想到妘承對她的厭惡,這念頭剛蹦出來就被她給揮去了。
七年前羅素以夏玄青的身份於人間追查悵鬼江停的下落,因緣巧合下被長公主雲啟邀請回了晉安。
彼時還是一心修道、想要長生不老的雲譽稱帝,他也覺得羅素有本事,便強逼著她收一個皇子為徒弟。
羅素一是好奇那不知什麼路數的國師蘭昴打算留在宮裡,二是衝著能自由出入皇宮的目的便應了下來,於是她在三個皇子和長公主雲啟之中選擇了不受君恩,由長公主帶大的西皇子妘承。
可未料妘承心中痛恨國師蘭昴,連帶著厭惡天下所有修士。
是以,妘承對她並未有過一時的好態度,更是首言表明此生都不願做她的徒弟、認她為師。
不過皆是迫於天威,被強行捆綁為師徒的兩人在雲遊期內相處得十分彆扭、不快,所以她怎麼可能會是帝師呢。
小二在隔壁房門的聲打斷了羅素的回憶。
“貴人,小的己經按照吩咐備好了酒菜送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