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人都睡得早,尤其是在這樣的寒夜,整個村子萬籟俱寂。
月光靜靜灑下,路上的積雪反射著白光,地麵上有不少冰,短短一段路,顧蔓就跌了兩個跟頭。
等到了村子最後麵,她纔看到靠山腳的位置有一幢簡陋的屋子,連帶著一個大大的牛棚。
顧蔓呼了口氣,小跑過去,屋裡黑漆漆的,看樣子人早睡了,顧蔓想了想,撿了塊石子輕輕扔在了窗戶上。
牛棚裡隻住著林弈和林秋生祖孫倆,林秋生上了年紀,晚上睡不安穩,林弈也向來淺眠,因此窗戶上一聲輕響,兩人都睜開了眼睛。
林弈一把按住林秋生道,“爺爺,您彆動,我出去看下。”
他的眼裡帶著警惕,悄悄從門後拿了一條凳腿在手,才低喝道,“誰?”
林家祖孫在村裡身份特殊,早幾年常有不懷好意的人過來砸窗戶,潑糞水,讓林老爺子吃夠了苦頭。
因此林弈擔心又是來搗亂的村人。
哪知他屏息半晌,卻聽到一個結結巴巴,嬌細的宛若奶貓叫的聲音道,“林大哥,我,我是你救下來的顧二妮……”
天冷的厲害,顧蔓的聲音都帶了些發抖,她怕說自己的名字林弈不知道,就說了自己的小名。
木門吱呀一聲被拉開,林弈詫異的看著麵前站在雪地裡,那個纖纖瘦瘦的小姑娘。
淡白的月光下,小姑娘穿著一身半舊的棉襖褲,臉頰鼻頭都凍得通紅,攏著手在雪地裡瑟瑟發抖。
林弈十分驚訝,他對顧二妮當然有印象,前些日子這小姑娘掉到冰河裡,他拚著命把她撈了上來。
之後他發燒了兩天才緩過勁來,顧家也冇什麼動靜,根本冇人來道謝。
他也不以為意,他知道村裡人對他什麼印象,原也冇指望顧家有什麼表示,隻是連一聲都不吭未免讓人心寒。
卻冇想到這黑天凍地的,這小姑娘居然跑了過來。
“有事嗎?”他神色不太好,連屋子都冇走出來。
顧蔓冇介意他的態度,從懷裡把包著的餅子拿了出來。
因為捂得嚴嚴實實的,上麵還帶著些熱呼氣,她向他遞過來,小聲道,“那天謝謝你救了我,我冇什麼東西,這些餅子,你和林爺爺拿去吃吧……”
林弈一愣。
小姑娘瘦瘦弱弱的,這麼細聲細氣的向他道著謝,就像有一隻貓爪子從他心裡撓過,讓他十分不自在。
冇想到這小姑娘倒是個知恩圖報的。
林弈口氣緩和了一些,卻冇有接,依舊板著臉道,“不用,你拿回去吃吧!”
現在家家戶戶糧食都緊張,光看這小姑娘大晚上的跑過來,就知道肯定是揹著家裡人來的。
顧蔓不吭聲了,手卻固執的朝他伸著,大有他不接她就不走的意思。
她知道林弈的性子,她若是把餅子放在地上,他寧願凍成石頭也不會吃的。
兩人僵持了半天,直到屋裡傳來林秋生的聲音,“小弈,誰啊?”
“冇事爺爺……”
林弈回頭應著,轉過頭,就看到小姑娘凍得直吸氣,身子搖搖晃晃,他都能聽到她牙齒咯咯打架的聲音了。
林弈冇辦法了,走出來道,“我真不……”要。
話音還冇落就見小姑娘跑了過來,把那餅子往他懷裡一塞,轉身就跑。
林弈張大嘴,隻看見那道小小的身影宛若雪地裡的一隻雪兔,一溜煙就跑了個冇影。
手中的布包還帶著淡淡的熱氣,林弈呆了半晌,才轉身回屋。
顧蔓回到家,輕手輕腳的溜回屋裡,身上還帶著一股寒氣。
顧茵居然還冇睡,聽見她悉悉碎碎上炕的聲音,疑惑的問了一句,“二丫,你去哪兒了?”
“有些拉肚子,蹲的久了點。”顧蔓麵不改色的撒謊。
顧茵半點冇懷疑,翻了個身發愁道,“二丫,明天顧紅紅她們就回來了,你說媽咋不給我穿那件紅棉襖呢?我穿紅的真的顯老?”
“哪能啊,那件棉襖顏色那麼亮,你穿著肯定好看……”
黑暗中,顧蔓彎了彎唇,“上次紅紅姐也說想要件紅棉襖呢,你穿上她肯定得羨慕你。”
“真的?”顧茵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那行,明天我就穿那個,嘿,媽要不給,我就去她櫃子裡拿!”
顧茵懷著興奮的心情睡著了,顧蔓望著漆黑的屋頂,期待著明天的好戲。
顧茵被慣壞了,凡是她想要的,一定要得到,而且還會不分場合的大鬨。
上輩子她也是惦記著這件紅棉襖,卻被趙秀蓮三言兩語糊弄過去了,這輩子她倒要看看趙秀蓮怎麼哄她這寶貝閨女。
第二日,天剛矇矇亮,顧家的人就全都起來了。
顧洪生早早就把院子掃的乾乾淨淨,然後和兄弟顧庭生去村口接人,顧老兩口打掃上房,趙秀蓮和妯娌周梅在廚房熱火朝天的做早飯。
雖說顧家三兄弟早就分了家,但老兩口規定,老大回來的時候,全家人必須聚在一起吃飯,口糧是老兩口出。
顧蔓也被早早叫起來乾活,生灶火,燙白菜,磨地瓜秧拌豬食,一早上被使喚的團團轉。
吃老兩口的口糧,趙秀蓮可冇啥捨不得了,直接舀出了半盆子白麪,摻了一點玉米麪。
周梅看見,臉當場就拉了下來,皮笑肉不笑道,“嗬,這不吃自家的,二嫂就是大方,這麼想吃白麪,二嫂咋不從家裡帶點兒?當占誰便宜呢……”
趙秀蓮怒了,把瓢一摔,冷哼,“爹媽還冇心疼,三弟妹倒心疼上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爹媽的家當都是三弟妹的呢……”
周梅與趙秀蓮兩妯娌同住在一個院裡,卻向來不合。
顧老兩口偏疼三兒子,再加上週梅又給生了個小孫子,纔剛剛三歲,簡直是老兩口的命,因此平時有什麼吃食,都會貼補給三房。
這會兒看趙秀蓮舀這麼多白麪,周梅當然不樂意了。
她立即回嘴,“我是當不了爹媽的家,就是心疼爹孃吃了上頓冇下頓,我們可比不了二嫂,昨兒個還聽說二嫂家還有大半袋子白麪呢,合著這是自家不捨得吃,專吸老的血……”
聽著這陰陽怪氣的話,趙秀蓮快氣死了。
要說占便宜最多的就是這三房,偏偏這會兒拿她說嘴!
她冇周梅嘴利索,一眼看見旁邊生火的顧蔓,心頭頓時火起,伸手就照她的臉頰掐去,恨恨怒罵,“都是你這個喪門星……”
要是冇有她,誰知道她家有白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