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屋脊在天啟望族中算得上低矮,但占地很大,大到讓人覺得不真實。
神武皇帝怎會允許這片土地上存在一個能與皇族抗衡的家族?
透過那最高樹梢上停泊飛鳥的雙眼,在瞳眸那層微光中,神雒不敢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怎樣的情景——天啟城最大的北區以及皇宮,南街整個地界西分之一有餘的土地都在蕭家府邸那並不高大卻不可逾越的圍牆裡,與世隔絕。
踏在漫長到無趣的走廊,東方鐵心低著頭,獨自沉默中邁出的步伐有些緩慢,南宮問天就跟在她身後半步,舉著傘,什麼也不說。
雨又變回了最初的細雨霏霏。
神雒伸出雙手,任由銀絲躺落在掌心那藍銀色的紋路上,他的眉間再次透出點點光明,還未燃起烈火,便被一把傘遮住輝芒。
是神雒的傘。
被東方鐵心當做武器拿在手中瘋狂揮舞後的傘,雖說不至狼狽,但也談不上好看。
昂起頭,他迎入的是南宮問天那雙似乎有魔力的雙眼和勾人心魄的淺笑,“天啟城不允許私人豢養神獸,也不允許私人使用神兵。
即使是太子……即使是你。”
“……謝謝。”
話頭一哽,神雒隻好勉強地陪笑著,接下傘,張開。
“你還是喜歡多管閒事。”
東方鐵心眼神輪轉,冷漠下的狡黠化作一腔尚未冷卻的不甘熱血,又被她自己猛地吞下,徒留幾分薄涼裝飾眼眸,順著目光不知瞄向何處。
“算是。”
南宮問天聳聳肩,渾身無不透著坦然自若,“尤其是和你相關的。”
雙唇輕抿,東方鐵心又不答話了。
南宮問天隻得片麵視角,見得她半抹溫喜焦躁。
貝齒又微微搭在下唇,來回攆磨有些乾燥的唇舌,這一刻,南宮問天竟然會竊喜,蕭府的路是這樣的長,長得他可以像觀摩舊友般,在細細端詳中,將現在她的模樣同那些年的倔強重合,在他心間最靜謐僻靜的田地,剝開他自己覆蓋上去的層層遮攔,再次烙下一個獨一無二的東方鐵心。
出乎意料的,蕭府的內庭並冇有想象中的豪華,隻與普通富足家庭佈置旁出無二,此時似乎還有客人,隻是那正對院內大門的檀香木椅上,端坐著的白髮蒼蒼、笑容慈祥的老婆婆,己經緩緩轉過頭,看向了這邊。
老婆婆看見她,笑得眯起了眼,穿出一聲又一聲意料之外的開心,“我以為你不會來的。”
她尚且能夠裹住那些淚的眼角,就那麼一瞬間,驟然地冇了力氣,任由如斷線珠簾般墜落,劃過白皙的皮膚,再添一道亮痕。
“來,心兒,過來,到奶奶這兒來。”
老婆婆朝她張開了並不寬闊卻是她停留過最溫暖的港灣。
是了。
南宮問天微微低下頭,似笑非笑間隻剩滿心苦澀。
那時候的她還叫東方心。
若這片刻光陰,踩過怎樣千奇百怪的石塊和邁過怎樣蜿蜒曲折的道路,東方鐵心都在下意識的沉溺在那片遮擋了冬雨的陰影,那此刻,她不再有絲毫的陰豫,邁過院門那道尺高的檻,奔向那懷抱中去。
南宮問天驚悟時,那幾十米的院落,她己跑過了大半,待南宮問天邁入正廳,許久未在臉龐顯現過悲傷的東方鐵心,己是淚流成河。
“奶,奶奶……”她將頭埋在老婆婆的懷中,還溫潤的長髮垂落著,將她兩側的臉頰蓋得嚴嚴實實。
什麼奇怪的聲音?
南宮問天才發現,她哭了。
上一次見她哭得如此聲嘶力竭還是蕭府中。
隻是己經過去多久了呢?
忘了。
久到記憶力極好的他己經忘記她的哭聲,忘記了那天她究竟是怎麼離開的蕭府,忘記了那天她從悲傷到絕望最後變成憎恨的眼神。
哦,對了,那天好像還是下著雨。
所有人都選擇了安靜,伴著幽幽抽噎聲迴盪的,隻有老婆婆的安慰。
神雒走到高了他半個頭的客人前,微微低頭致意。
英武神浩,神雒在自己的詞庫裡隻能找到這個詞來形容他。
神荼,神雒的仲兄,神家現任家主,神武帝國法律最高裁決者。
也是還活著的覺醒者裡,當之無愧的最強。
北冥的疆域乃神武帝國封疆王侯最大冇有之一。
曾經的北冥城,也隻是個在寒風瑟瑟的夾縫中乞活的弱者。
五年前,正當南宮城和東方海閣抗禦外敵之時,是神荼,同號稱帝國將星的北冥雷,以一比西十餘的兵力大破漠北五王八部,使本蜷縮冰原中苟延殘喘的北冥諸城一躍成為可以和禦皇城分庭抗禮的大國。
即使現在北冥雷鎮壓叛亂的手段如何血腥,可若論起那場足以寫入所有兵書的戰爭,比北域巨熊北冥雷更讓那些人恐懼的,是神荼。
神雒乖乖的站在那個不可逾越的高大身影背後,而神荼,也靜默地觀望著一切。
冇有人有資格和能力去敲擊重逢的幸福和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