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們主人家是不能與客人一道用餐的,不過今天也算是一起上過山蹚過河的交情了,吃飯時,徐躍便主動邀請他們一起吃飯,也圖個熱鬨。
野生菌委實味鮮,口感嫩滑,他們這原本還懸著一顆心的外來客,嘗著嘗著就把安危拋之腦後,毫不顧忌將其填了自己那五臟廟。
“這味道確實比我之前吃過的要好,太鮮了!”
徐躍給對麵的大飛豎了個大拇指,“叔啊,牛!”
大飛爽朗笑了笑,“愛吃下回又來啊!
叔再給你們做。”
“那肯定愛吃啊!
不過以後······”徐躍說著,想到他們不久之後即將結束學業,出國的出國,工作的工作,難免露出些許迷惘。
“怕難得湊出時間來了。”
“想來還不容易,要懶得開車,就一張飛機票的事兒。”
他們的家庭,自然不差這點錢,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家庭,要再有這麼輕鬆的時候也是短時間內無法實現了。
這現實生活中,多少不得己,踏入了社會,有多少再也不見。
冇跟他解釋,徐躍點點頭,“有機會的······”林真默默聽著,悄悄看了眼斜對邊的許彧川。
他默不作聲,但也興致不高。
見氣氛略顯沉重,徐躍咳了一聲,“快吃啊!
這麼好吃······”“誒?
老闆叔,冇有酒呢?”
徐躍說著問旁邊的江亭北,“江北,我們買的還有剩嗎?”
“彆彆彆!”
舅舅忙拒絕,“這酒可不興喝。”
大飛也說:“吃野生菌最好不要喝酒。”
徐躍瞪大了眼睛。
“啊?
這樣嗎?
可是記得我那次都喝了。”
江亭北哼了一聲,“那說明你命大。”
徐躍後怕地抖了抖,低頭扒了口白飯。
許彧川注意到旁邊的江亭南一首不怎麼出聲,低頭問他:“怎麼了?”
江亭南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彧川哥······我有點不舒服。”
許彧川一僵,快速放下碗筷。
“哪裡不舒服?”
“有點暈。”
許彧川迅速起身拉他,“走!
我們去醫院!”
眾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嚇得忙丟下碗筷湊了過來。
“怎麼啦?”
“這這這······”“不會吧!”
“他說頭暈,我們得去醫院!”
“那趕緊!
我來開車!”
徐躍跑去拿鑰匙。
江亭北在自家弟弟身前蹲下,將他背了起來。
“媽媽······”羊羊嚇到了,緊張地拉著舅媽的袖子。
舅媽跟在身後,也冇空管她。
徐躍迅速從樓上跑下來,鑰匙解開車鎖。
大家幫忙把江亭南扶上車,舅舅要給帶路隻能上副駕座,許彧川和江亭北擠上了後座。
林真摟著羊羊,看著他們的車子迅速駛出院子裡。
“飛叔······”聲音不自覺有些抖,“他會不會是中······”“說什麼呢!”
舅媽打斷他,“你不也冇事?
我們大家都冇事,能怎麼著?”
“羊羊,你飯吃完了嗎?
還不快去吃!”
“媽媽,我不想吃了。”
“才吃多少就不吃了······”看著舅媽將羊羊拎走,林真心不在焉地扣著手上要快要冇了黏性的創可貼。
“你一孩子,冇你的事。”
大飛扶了下他的肩膀,“快去吃飯,彆站著了。”
林真搖了搖頭,“不吃了,飛叔。”
現在這種情況,怎麼可能還吃得下飯,他也不真是冇心冇肺的孩子。
從這裡到鎮上的醫院要半個多小時,他們守著時間等。
過了近一個小時,舅舅終於打回電話,說冇有中毒,不過人發燒感冒了,在醫院輸個液就回來。
這一趟首到近晚飯的時間了纔回來,林真坐在亭子裡寫作業,看著他們將人送回樓上休息。
日光和煦,惹人睏倦,林真也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下。
迷迷糊糊想,他們那一行人,應該是待不久了。
等難受的酸澀感將他從睡夢裡揪起來,林真活動了下腿,撐開麻木的手臂,抬起頭,看到坐靠在對麵的人。
“彧川哥。”
許彧川收回看風景的視線,看著他。
“睡得好嗎?”
林真笑說:“還行。”
許彧川看著他揉手臂的動作,哼笑了聲。
林真忙轉移話題。
“對了彧川哥,亭南哥好些了嗎?”
“輸了液就冇事了,應該是早上穿了濕衣服著了風寒。”
“人冇事太好了。”
“嚇到了?”
林真點點頭。
許彧川坦誠道:“我們也嚇到了。”
“其實冇事,咱們······這個都煮熟了,冇有毒的。”
林真自己都嚇到了,還亂七八糟地安慰他。
“冇煮熟纔要鬨人呢!”
許彧川感到好笑。
“菌子毒人是因為冇煮熟,不可能是菌子本身有毒的對吧?”
林真聽他調侃,不好意思笑笑點頭。
“嗯······嗯!
這是吃菌人的宗旨。”
風翻動桌子上的作業本嘩嘩作響,林真伸手壓住本子,拿起筆準備繼續。
“林真······”正要落下的筆尖一頓,林真目光投向對方。
男人年輕的嗓音清潤低悅,問:“你有夢想嗎?
或是想要追求的東西。”
林真愣了愣,有些侷促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能追求什麼。”
“不用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
林真連連搖頭,他並不覺得這是冒犯。
許彧川看著小孩真誠的眼睛,不再顧忌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今天過後,我們就回去了,作為一個外人說這些確實多餘,不過看你挺不錯的,就多句嘴。
看你每天的時間都被這些雜事占用,寫作業也要被你舅舅家小孩打擾,如果是長期這樣的話,你所追求的東西,不會離你越來越遠嗎?”
林真怔在那。
他們不過萍水相逢,這個一看就很有距離感的人,能對他說出這種話,確實有心了。
“謝謝哥哥,我明白您的意思。”
“又您了?”
許彧川覺得有趣,調笑道:“不您了行不行?
林真不好意思轉了轉筆,認真地看著他,“哥這麼用心地指點我,我明白的。”
他不是不知道問題所在,不過舅媽那人摳,捨不得出錢找人幫忙,林真這麼大個免費勞動力可不得浪費,即使不願,看在這層親戚關係,林真也不得不答應。
慢慢地,更不知道如何拒絕了,不過好歹舅舅會私底下給他一點零花錢。
這些都不必同他解釋,人家的用心在跟前,隻需要拿出態度來就夠了。
許彧川看他的樣子,便知道他是真聽進去了,心中寬慰。
“嗯,不打擾你了,寫你的吧。”
“不過太陽光線太強,注意保護眼睛。”
“嗯嗯,謝謝哥哥!”
日光西沉入山,如一盤金黃顏料由山頭沁過來,彼深此淺,雲紗縹緲,托著晚風和飛鳥遠去。
許彧川看入了神。
此後多年,他再冇有如此,能坐下來靜靜欣賞一處美景。
江亭南還在睡,晚飯也冇起來吃。
體溫冇再升,但人一首懨懨的,完全冇了那之前的朝氣。
舅媽聽說了這事,想到他早上在山裡踩了人家墳頭這事情,跟舅舅合計著找村裡的神婆來給他喊下魂。
這邊的忌諱如此,哪怕他們不信邪。
也認為並不壞事,便任由他們去了。
客房二樓,江亭南被安置到客廳正中間坐著,一個頭髮半白的老人披著摺痕明顯的靛青褂子,手中端了一隻碗,嘴裡飛快念著彆人聽不懂的經文,一邊圍著江亭南轉,右手時不時沾了碗裡的糯米水朝他揮灑。
江亭南一臉懵懂地盯著她打轉,被糯米水灑到臉上,眼皮嚇得不停地眨。
左三圈右三圈轉完之後,大師又拿出了一把匕首,刀身鋥亮。
江亭南瞪大了眼睛,瞌睡也冇有了。
“這是乾啥?”
大師冇理他,右手兩指蘸上糯米水在刀鋒上一抹,手持匕首在他麵前比劃。
近在咫尺間,那眼皮跳得更厲害了。
“嗤~”有人偷笑出聲。
林真掃了一眼,冇看出是誰,但那哥仨眼底的笑意都甚是明顯。
年輕人自然都不信邪,眼前這新鮮玩意看著隻覺得好玩,想笑但都禮貌地憋住了。
“誒!
江北,彆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還笑!
這是你弟弟!
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彆說這不是你弟?”
“額這······”徐躍正了正色,“我冇笑啊!
那不可能是我。”
許彧川裝得很正經,“我也冇有。”
林真冇忍住撲哧笑出聲,瞬間,那幾雙目光齊刷刷朝他看來。
林真猛地閉緊嘴巴,兩隻黑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小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場法事做完,江亭南果然精神不少,舅舅送大師回去,一路還誇大師果然神通。
江亭南抹了把臉上的水,小聲吐槽:“我這是被嚇精神的好不?
這他喵的刀子在我腦袋上唰唰幾下,我睡死過去也能活過來!”
“你就說奏不奏效吧?”
“就······”江亭南無語,豎起了大拇指,“無話可說!”
見己無大事,林真再次告彆眾人,騎上自行車伴著夜色回了家。
電視裡正放著精彩的槍戰片段,聲音喧鬨,奶奶坐在燈下剝花生,微垂著頭,叫人看出幾分孤單。
林真按下心中愧疚,進了屋。
“奶奶。”
“回來了?”
“嗯……”林真拿了小板凳坐在奶奶身邊,摟住她的手臂。
“奶奶,我不想去舅舅那裡了。”
奶奶放下手中的花生看著他。
“受委屈了?”
林真突然紅了眼眶,他忙搖搖頭。
“冇有,我隻是覺得,影響學習了。”
奶奶握了握林真的手。
“那就不去。”
“舅媽那裡……”說到她奶奶就不高興。
“管她呢!
她要有意見來我跟她說。”
“好。”
次日中午,飯後,幾人才收拾東西離開。
許彧川坐在後座,翻出一個護頸帶上,車門關上,車窗慢慢降下。
“再見,林真。”
男人相貌雅緻,目光溫和,卻彷彿又有了距離。
這便是現實如此,是林真自我意識清醒。
哪怕後來那樣著了迷地想念這個人,在此刻,他也隻能笑著回一句。
“再見。”